第23章 Green(2/2)
接着,他说:“不是昨天,是在很久之前。我们见过吗?”
他有点激动,双手紧按在柜台上,似乎我的答案对他很重要。
“我们应该……不曾见过。”我斟酌了下,如实回道。
回答是这么回答,脑子里,我拼命回想是否见过他,也有怀疑这是不是老套的搭讪,抑或阴谋,我在这条街是新面孔,人生地不熟。
但见他神态严峻,我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。突然好想剥开自己的记忆匣子,从记事开始重阅一遍,寻找关于眼前男子的蛛丝马迹。
抑或,是他个人单方面的见过——“我们在哪遇上的?”
“呃,我也记不清。奇怪。太奇怪了。”
他偏过头,视线落在角落,声音开始落寞低沉,喃喃自语,“我会在这,是我太想在这。”
……
“从昨天见到你,你的身影一直回荡在我脑海里,我很确定,没有一见钟情……是在更早以前……我便时常见到你。你真的不记得吗?”
他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,里面流淌波光。他的脸上露出怀念的微笑。
我心里五味陈杂,但又很快找出他的漏洞,质疑他:“但你不知道我的名字……”
“是的!我不知道。我在工作台前一直在想,拼命地想,就是该死的想不起名字,不该是这样的。”
这答案还真妙。
气氛凝聚在这,我咬了咬唇:
“看来,我们需要回头再说。”
是的,我们都需要回去想想,在哪,见过。
3
隔日,他再来。剪短头发,偏圆的桃花眼,换上一件长袖的白卫衣,黑中裤,姜末黄的袜子和一双藏蓝球鞋。
整个人看起来秀气漂亮,眼尾向上飞。
他带来便当盒,欲打包。
他说起昨天傍晚想来吃晚餐,未料食堂关上门。
“是的,基本下午四点休息。”
“只提供早餐和午餐。”
我想我知道该在简陋的餐牌上加点啥了。一味地按照自己的方式有时候会引起客人的讨厌。
“嗯。我知道了。”他没有拿餐牌,只是随意看我摆在台面上的食材,然后想了想做下决定,也定了午餐,将饭盒递予我,他的饭盒很大,三层式,长方形,铁制。
想到今晚为老师准备的晚餐,我问凯文是否能接受咸与甜相搭配的菜式。
他沉思了会,表示愿意尝试,之前吃过菠萝炒饭,口感不错。
可以的话,我对甜食是尽量避免。可是老师很喜欢,他身上总让我闻到甜到发腻的糖果味。我曾经担心他整齐的白牙齿,查看一些网站筛选牙医,将打印出来的纸张放在明显的地方。
他的反应不过是蹙了蹙眉,大口咬了块小蛋糕,
又发现他冲动之下的失礼,连忙拿出手帕遮挡半张脸,剩下一双满是控诉的灰蓝眼睛。
牛奶馒头和鲜花沙拉,私家陈皮雪梨水,简简单单。主要,我想把重心和时间花在凯文的午餐制作上。
奶香四溢的小馒头,没有加糖,纯牛奶加在面粉里,蒸煮时已经能闻到奶香。我在市场挑选了些可食用的有机鲜花,搭配意大利的水牛奶馒头,味道清淡,口感软绵。摘了草莓做陪衬,甜菜苗打底,铺上水牛奶,撒上些许琉璃苣、美人樱、石竹、雏菊……淋上一层橄榄油。
在料理台清洗鸭腿,用毛巾吸走上面的水份,鸭油先放置于小煎锅中,放上百里香,在炉上加热,之前的烤箱预热在120度,直接把小锅一起放进去烤两个半小时。
中间,我开始淘米,煮白饭。用剩下的面皮擀成圆皮,包饺子。饺子成型,逐一放上蒸笼。
这才处理起配菜烤蒜头,依旧在小煎锅里热材料(大蒜头、百里香、迷迭香、黄油),之后转放在烤盘,加点黑胡椒和盐,包上锡箔纸,放进烤箱,70度烤25分钟。
主角之一的华夫饼,处理起来并不难。打鸡蛋,中间逐一加入牛奶,面粉,少量的糖,一起打,打成面糊。
晃眼间,我看见凯文一只眼睛戴上放大镜,认真瞧东西。它们装在干净的小小的玻璃杯里,伴随凯文的手的摇动,兴奋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。
我心中有个猜测。
他拿出细细的小镊子,小心夹出一颗小东西,似乎沉醉专注在它的存在里。
我想它们一定很美,又开始专注于我手上的活儿——
看过他的食盒,我想了大致如何摆放,错落有致,用剪刀剪了小小图案的薄膜纸隔开一些食物。我不知道他需不需要,鸭腿切成一小块一小块,再重新拼好,和华夫饼一起装好在食盒中,封上透明薄膜纸,盖上盖子。
添上白米饭,饺子和配菜。拿出自家的小盒子,分别装上配料和酱汁。最后一盒我放了许多的水果,它们被切成小块,一小盒酸奶和一点坚果碎。
在我完成凯文的午餐,还是没有人上门。
转念又想,才第三天,没有做宣传,本身出现得太突兀,就像在开店时凭空在门前冒出来的一棵树,(老师的开张礼物,很高兴他送给我最需要的绿意)。是什么品种呢?他不曾告诉我,只说会带来好运气,姑且听之。
凯文似乎还在忙着,我开始清洗必要清洗的餐具和大锅小锅,每次触碰洗洁精,必须戴上三层的手套,一层护肤霜,紧致的薄薄的一次性手套,一双塑料手套。习惯总会传染给身边人,我想保护纤细的脆弱的双手是对的(其实真相不过是我很不满他的手居然比我的手还要娇嫩细滑,这能引起嫉妒。)
他走的时候,我们没有重提昨日的课题。希望他用餐愉快。
在安静的食堂,我没有想过需要放点音乐,有时候听见食物的声音,需要静下心方才能听见的声音,它们像香气一样,传播向四周,我的心情会好些。
我寂寞吗?
是的,我是的。
我的生活很安静也很平静。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,这一定是我自己造成的,这点我很肯定,与他人与天意无关。
所以,我一人在这。
饭桌上,三人和一只猫咪。
可,我怎么被排挤了,原本属于我的座位,现在换人了。
我不能理解,老师能够容忍对面的先生不断发出各种声响,不是刀叉跟盘子的摩擦声,就是喝汤时的吸吮声,不然是大口咀嚼鸭肉的啧啧声。有点出乎我的意料,连可可都忍无可忍,露出鄙视的眼神,表
示食欲不振,甩脸提前离开。
老师显然淡定很多,他对眼前这位黑发绿眸的先生是多有耐心,还是全然不顾的漠视呢。他对他几乎视而不见听而不闻。
但我能感觉,他是不自在的,他一些很细微的小动作在阐述着隐藏的真相,他不喜欢蒜头的气味但他已经吃掉一半,他喜欢鸭肉沾点枫糖浆、绝不用已经是甜的华夫饼,对于可可的不礼貌他经常有必要说教一番、今天难得体谅默许。他努力的克制自己,要求冷漠亦或正常的无视。
得知一点证据之后,我并不打算继续留下来,厨房的清洗工作我留给新来的先生,希望他像老师一样洁癖,避免我明天还要重新再洗一遍。
今晚我有自己的事情,明天再看看有什么小发现。
可能一点一点地挖掘秘密,比起一下子知道全部真相更加来得有趣。
很高兴这里的灯光基本是明亮的,即使遇到昏暗的地方,我的袋子里也有手电筒。所以不是值得担心的事。
打开房门,摸到墙壁的开关,打开它们,屋子终于是亮堂堂的,可见的。
可惜的是我家不是仓库,它没有堆满东西,除了必要的东西,它就像我的食堂,不曾出现多余的物件。
我坚持必须用完才能再次购买新的,绝不重复出现两件作用一致的物件。
点上古典玫瑰的香薰蜡烛。黑色的铁皮小罐子,木质的的灯芯燃烧起来噼里啪啦,甜甜的香气。
我需要自己调出舒适的环境来帮助我可怜的微弱的睡眠。
许许多多的小事,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,只是为了一个美好的睡眠。
强迫性的去掉角质,磨掉它们回归平滑。沐浴在安抚情绪的香露里,之后用毛巾擦干净全身,抹上一层润肤露。
然后泡脚,我挺爱这件事,尤其发现可爱的足浴芭。到达时间开始给干爽的双脚抹上按摩油滋润下。
最后用电动牙刷刷牙,吹灭蜡烛,在暖暖的床上。
我默默祈祷,可以快点舒服的入睡。
一切显然准备就绪,希望今晚有个好梦……
4
料理台面上是老师准备好的食材。我曾以为有个人加入我们,可以让我的工作得以减轻,怎么最后反倒增加我的负担呢……
烤箱里的蛋糕只会是那位先生的杰作,老师不爱出入厨房,他坚持君子远庖厨,我很怀疑他理解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。
我问过没有我的日子他是怎么过,他用指尖轻弹我的脑门,笨蛋,有佣人呀。(就是没有看见佣人的痕迹,我才这般问的。)
那位先生笑容腼腆,但他对我很难有好表情,他像守着他的领地不允许我靠近,连可可也是他的敌对对象。
我很好奇。
到现在,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,老师不提,他也不说,我努力在他身上找特质,他戴一副圆眼镜,很土很旧,我心里记下,圆眼镜先生。
一团糟的厨房……我是看不下去,希望今晚我能收复失地。
同一时间,老师在客厅衣着得体,他没有如往常穿舒适的家居装,亮眼的柔软的金发随意披散在前额,他正穿上长外套扣上扣子,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。
“你业绩跌到谷底的小食堂需要一位高贵的客人。”
我竟无言以对……
我不禁回头,看着犹如之前的可可般可怜兮兮、被困在诊所的圆眼镜先生,他的双手还捧着大大的奶油蛋糕,涂抹的技巧有待提高。
老师一定有神奇的魔法,所以轻易困住这位先生。
总有人如同孔
雀,一出场便是光芒万丈,男女不忌。
好在,我的老师他深知如何收放自如,将一切掌握在可控范围。
委屈的人是我,我长得不差,只是与他站一起,显得不够相称。
老师没有陪同我进入市场,他在港口一家露天咖啡厅,点一杯咖啡,未曾动过。可可在一旁,她的面前也有可口的猫粮饼干,亦未曾动过。
两人的性格真像。
我大概知道今天需要的食材,所以不像之前那般优哉游哉乐不思蜀。
有趣的是在半道遇到苏凯文,我单方面看见他。他换了另外一件卫衣,上面有可爱的猫咪图案,深色的中裤,还是套一双大胶鞋,也许是另一种颜色。
他跟人在交谈,我认识那位大叔,他是这片区域淡水珠养殖商,他的妻子因长时间劳作,落下颈椎病根,她的病例本还在诊所办公桌的抽屉里。
他们的交谈很激烈,周边火花四射……
联合昨日那玻璃瓶子里的小椭圆,我想我知道他大概是做什么工作的……
药材、首饰生意,亦或手工者,至少八九不离十。
但,有一点我不知道,在我转身时,苏凯文看到我,也看到我快步走向、已经坐不住、在市场门口等我的老师。
他脸上有难以言明的失落感。
他看着我们离开,直到两个背影消失在人潮中……
老师的宣传力度强大如同台风席卷,事后余威仍在。
他只是在这品尝午餐,一小口一小口,已招来很多路过的少年少女。
还有大叔大婶。
食色性也。
他们点跟他一样的餐点。
为坐在他身旁与对面的座位争先恐后。
痴迷于他的美貌而失去对食物细心的品尝。
亦或有他的美貌拌饭,更容易入食。
老师事后的点评,看来你的食物还不够令人忘记另外一样欲望。
是我的要求下降了吗?他自我怀疑中。
……
我倒不这么认为,零星分散在小小食堂的客人们,他们很多是老师的迷,未能再见他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遗憾。
他们非但没有离开伤心地,反而留下来,每日食用我的料理。
这算是成功吧。
虽然,他们向我打听过老师的信息,但我表示无可奉告的坚决态度让他们不爽快,却还是一股脑栽进我这家小小食堂。
是成功的。
有点奇怪,在开始热闹起来的小食堂,苏凯文的身影却消失了……
开头那段苦闷的时光因为有他的肯定和认可,变得不那么艰难。
虽然只是那么几天。
还有那个……
差不多快要忘掉的似曾相识……
转念一想——
想要见他也是容易的,在市场。
也许明天我能遇见他,跟他好好打声招呼。邀请他喝咖啡。
再说,他永远有一杯免费的咖啡。
他只是忙起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