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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 池城·宿命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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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erryChristmas

今年,道万的生活起了两个重大的变化:——他有了“女朋友”。

与以往的雾水情缘不同,是正正经经、以结婚为前提的追求和交往。

宇民和哲中未曾见过这位神秘的“女朋友”,道万更是藏着掖着。

他们当然很快察觉道万的古怪,矛头指向他应该在恋爱。道万不分时间紧密地与手机约会,他沉溺在电话另一头的甜美声线,他的表情痴痴呆呆,眼睛里装的是一样的表情。

爱情固然甜蜜,又有轻易令人万劫不复的力量。

宇民旁敲侧击,无所用。最后他拜托英焕出面,调查下。

英焕是四人小组里的智囊团,动脑子的能力无人能敌,他不像宇民他们,用拳头说话。

期间所花时间不过两天。

他从烟盒拿出香烟,叼在唇上,说话声音很轻,跟烟雾一样:

“道万很保护她,每次见面是独自行动。”

“前段时间他去参加初中同学的婚礼或葬礼,也许在这期间遇见什么好女人也未定。”

英焕隐瞒下部分的真相。

他在内部的职务主要是帮助老大东满处理资金链,组织高层、靠脑的工作,分工明确,界限分明。

实则线索一路追踪指向一虎所管理的债务部,一虎与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井水不犯河水,因为江燮,更加没有基本的寒暄,一虎吃相太难看。

英焕推测,那女人,许是一虎紧紧抓在手里的负债人。

亦或,一虎抛出的诱饵——

想要组织的金牌打手为他所用?离间他们的关系?

很快,道万知道他们调查他的新“女友”的事情(一虎的暗示),他发了很大的脾气,兄弟间持续三个月的冷战。

哲中不解,三人里,他嫉妒宇民的能力,看不起道万的碌碌无为,英焕完全笑面虎。宇民疑惑,他开始怀疑是否如英焕所说的那么简单。

英焕若有所思地望向道万。

也许,道万是知道的,知道他选择的这个女人,意味着什么。

所以,他是甘心。背上她的负担。

他按灭烟头,又不是生活的全部,别犯规就行。

在接下来持续的暴力任务中,危急关头,若非宇民硬生生为道万挡一刀,这僵持的关系恐怕还没有得到溶解的契机。

三人从道万口中得知部分的真相,原来她还不是他的。

两人的关系仍处在恋人未满的程度。他没办法保证给她安稳的生活,他混黑道,时间不稳定、负伤累累,若非他死皮赖脸地追求,怕连朋友都不是。

导致对方止步不前是对他工作的担忧,时常见到他脸上、身上的伤口,她会不开心,眼里有朦胧的湿意。每次见到她的眼睛,道万的这颗心是疼得快要死掉……

哲中听到一半,他不由怀疑这是不是道万的臆想,想恋爱想疯了的男人。他开始做起自己的事情,手机的短信是妹妹慧淑发来的短信,一会,他要赶在精品店关门前,买下她看中的名贵限量版包包。

他的嘴角有笑意,带三分嘲弄,道万喜欢的女人能是什么东西,又有什么资格对道万的事指手画脚。

英焕没有发表意见,他保持沉默,态度不明。

一虎,是不是跟他们同样,看到道万的身不由己。一虎不够精明,足够贪婪。道万是组织的金牌打手,不及宇民哲中厉害,仍是一把好手。

如何抓住一个男人,钱和女人。

最为

热心的还是受伤的宇民。

两人同仇敌忾,有一样的伤痛。不见天日、刀光剑影的黑道生活到底几时方休。宇民有个计划,是时机不够成熟。

女人在他们的生活里是锦上添花,道万此刻的所为完全犯规。

同时,在三人心里埋下一颗可疑的种子:什么女人让他这般死心塌地?

亦或一场戏?

猜测和怀疑的“恋爱故事”在圣诞节这夜终于浮出水面。

平安夜,是家人团圆的日子。

诗宝在家陪伴父亲仁旭和弟弟元宝。厨房里,围裙兜里的手机在对无视它的主人表示抗议,诗宝的手上沾有细微的细盐,她在这急促铃音中,态度沉默冷淡。

元宝闹别扭,不吃蔬菜,她在看书时暗暗记下的菜谱可以尝试:普罗旺斯炖菜。茄子、西葫芦、胡萝卜切薄片,加盐腌下、去水分。洋葱切丁,番茄捣烂,炒熟,加黑胡椒和盐调味,酱汁粘稠之后,为了更加细致的口感还需要榨汁机,然后平铺在圆形烤盘中,依次有序将三样蔬菜摆好,撒上迷迭香和罗勒碎,表面刷一层油,放进预热好的烤箱,二十分钟。

她没有趁空余的时间接电话,而是开始整理厨余,清洗无用的碗碟,她习惯边做饭边收拾,不喜欢乱糟糟的料理台。

仁旭陪伴儿子在客厅唱手指歌谣。最近,姐姐在教幼儿园小朋友,他也在一旁,也学。虽不及他们聪明,他仍懵懂。

“五只猴子荡秋千……一只鳄鱼被水淹……”开头还算清晰,越到后面咬字开始不清楚,“鳄鱼来了,鳄鱼来了,啊呜啊呜啊呜~”手指没有灵活地跟上节拍,只记得开头。

“好棒呀!我们家元宝真聪明!”

仁旭吻了吻他的额头,每次单独面对元宝,他的心总会不由抽痛,本该备战高考的人,本该储存力量开始实现梦想的人,成为一纸空谈。是他对不起儿子。曾经自以为是,岂料,接踵而来是现实狠狠的教训,他变得比以前更为拘谨,不敢轻易做决定。

这样的寸步难行直接影响女儿,她不知道怎么选才是正确的,只是想父亲可以在那个黑暗的绝望的地方,不再孤军奋战。

那不过是最美好的希望,知道对方对她的要求是最简单的。

得空,她拿出手机,打出一小段话,删了再写,重复几遍,确定用词,方才发出去。

她有些疲惫,不是出自真心的回应,手机有千斤重,她再没有力气,打开盖子回复违心的言语,手机放在一边。她站在花洒下,彻彻底底地淋浴,水一阵冷,一阵热,她不肯停,彷若自虐。

暖暖的卧室,元宝在被窝里和小熊哥聊天,他有很多话跟它说,重复一遍又一遍,永不知疲倦。

诗宝拿出一份礼物,是星星灯,终于可以挤出一点钱买礼物让元宝开心。

“元宝,你看看这是什么?”她摇了摇手中的礼物盒。

他如猜谜,“……礼物?”

“嗯。你明天的圣诞礼物哦。”

“我的我的我的。是元宝的。”他开心把小熊哥安置在被窝里,开心想接过姐姐手中的玩具。

“不行哦。”诗宝哄他,“礼物要明天才能拆开。”

“明天?”

“嗯。明天。”

“那我要怎么样才能到达明天?”

“你乖乖跟小熊哥一起闭上眼睛、睡觉觉。咻的一下,就到明天了。”

“咻的一下——就到明天了。”

元宝很听话,乖乖回到被窝里,跟小熊哥一起,他相信姐姐的话,闭上眼睛,睡一觉,醒来,就是明天。

明天有礼物。

诗宝抹掉眼泪,用力吸了吸鼻子,重新翻开手机盖,连续好几条信息,她认真阅读一遍,心里咯噔,明晚?

一旦答应,男女之间的关系便不是其中一方可控制的。

明确的坚定的一方会想着快点快点快点到达另一端的终点,接上新的轨道,开始新的起点,不断地向前向前推进,周而复始,直至尽头……

犹豫徘徊欲止步不前的一方一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催促,强硬、容不得她回头,前进的步伐不大,但足以让她暗恨。

诗宝耳边不断回响清脆的风铃声,它不解地发出哀鸣……

半夜,她口渴去喝水,从门缝见到客厅的灯亮着,把工作资料搬回家、在熬夜工作的父亲,他戴老花眼镜,听见笔尖在纸上滑走的沙沙声音。若非为了保护他们,他不必那么辛苦。

是啊。没有什么会比之前更糟的了。

她回复之后,手机关掉,塞进抽屉。把自己包裹在被窝里,咬着被角,听耳边熟睡的元宝的呼吸声,眼泪控制不住一直流。

妈妈,我好想你……

圣诞夜。

道万一直说要来接她,诗宝委婉而坚持地拒绝。有时候道万不知道她在坚持什么,只是很固执,不肯松口,甚至最后打起退堂鼓。这让道万不敢追得太紧。

诗宝安抚好元宝,说她要去给他买糖果、姜饼人和圣诞蛋糕,两人还拉钩。仁旭送她出门,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,最后还是拉住她的袖子,“不要太勉强自己。”

“嗯。我知道。你不用太担心我。”

是的,她有时候坚强得好狠。便是仁旭,也不知道她身体里到底藏着什么力量,让她这般坚持下去。

这一片是旧房子,远离市区,房租很便宜,搭公车到最近的电车站需要二十分钟的路程。走到公车站需要经过一个大大的斜坡,从高处俯视,像一个圆,看似起点便是终点,实则有足以致命的落差。

元宝说他们是住在高山的幸福小糖人,夜晚可以看到满天星星和地面满满一片的“星星”。

自然,有捷径,只是诗宝不喜欢,也嘱咐家人不许走。

那是一道水泥制安全梯,不是那种常见的弯弯曲曲的楼梯,而是从地面直接通到上面,高得吓人,坡度很陡,中间虽有一小块缓冲区,但还是让人心惊胆战。

每次经过,她不由自主去望一眼,久久回不过神。

今晚,诗宝裹紧外套,出门时,她听元宝的话,戴上帽子,围上围巾,还有毛茸茸的手套,他说这样就不冷了。只是一直以来的习惯使然,她抬头望去,夜暗暗,路灯未必能照亮一切。

似有怪物潜伏在漆黑之中……

她惊叫一声,她看见了!

有一黑影从上面滚下来,她甚至没能看清楚从上面滚下来的是什么,已经吓到把手里的东西挥出去,手机狠狠砸在地上,一体分为三半,屏幕碎裂,刚才还亮着的手机永远地黯下去……

同一时间,道万比任何时候都要急,她答应的,是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答应的。

她说,她会来。

所以,他相信她。

但,他还是怕,怕她在最后一刻反悔。

因为喜欢她,所以他只是单方面的盲目,他仍然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。

他真心喜欢她,又真的舍不得放开手。

道万亦恨自己的不洒脱,不该妄想的人从一开始就该叫停,让自己自以为是地沉溺下去,与自杀无疑。

直到现在,要割舍掉,哪那么容

易,疼得像挖掉肉里的骨头。

包厢中,哲中透过门缝看了看闹心的道万,他吸了口烟,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,悠悠走到宇民面前,摇头说:“道万怕是被放鸽子。”他的语气就像在谈论今天没有下雪一样。

比起这个,更让宇民担心的是一脸表情沉重的英焕。宇民心里有一股不安,似是预感,会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。

英焕曾想过如何说服道万,他默许哲中不停介绍新的女人,让他在女人堆中打滚,约他去酒吧夜店。道万果断拒绝要睡觉,实则在被窝里发短信看手机。即使去了,他也是第一个先走的。死守在电话旁,抱着话筒入睡。这些是宇民告诉他的,他微微吃惊,到底对方身上有什么魔力,让道万这般死心塌地。当然,若有这般本事,一虎是不会轻易松手,她不可能独善其身。

慧淑对哥哥翻了个白眼,比起哥哥的没心没肺不解风情,她喜欢道万哥的疯狂,要是有一天,她喜欢的人能这般对她,她一定会开心死。

一旁的恩英依偎在宇民怀里,她也想看一看这传说中的电话“女友”,漂亮女人对另外一个漂亮女人总是有难以抑制的好奇。

只是众人默契地沉默之后,从门外传来激烈的争执,宇民飞快冲出去,他听见的分明是道万的怒吼声——

走廊上是一片狼藉,道万跟一个男人扭打成一团,黑色西装对黑色西装,显眼的是男人黄色的领带,两个人像兽类,撕咬在一起,道万随手抄起旁边的花瓶劈头盖脸往他脑袋上砸。

有更多的人从另外的包厢冲出来加入混乱中,激烈地打斗,道万挂了彩,整个身体重重往一扇屏风上砸,碎片割破他的大腿动脉,血流不止……

英焕早有先见之明,将汽车钥匙交给慧淑和恩英,掩护她们去地下车库把车开出来。英焕解开脖子上的领带,紧紧绑住道万大腿上的口子,他背起他,宇民和哲中默契为他们开路,首要把道万送医院。

英焕开车,小车子速度极快,后面似有东西在追赶,他不要命地加速。

慧淑在前座,扭过身体,对后面的道万生气地抱怨,“道万哥你是疯了吗?!”

好好的圣诞夜,全搞砸了,满车的血腥味,这是她最讨厌的一天。

“那个狗崽子撞掉我的手机!”

道万激动。越激动,腿上的伤口越流血不止。

他还坚信会有电话打进来?!慧淑真想一巴掌打醒他。

“恩英,你的手机借我。”

道万不死心,他伸出沾了血的手。

恩英于心不忍,更加不想因为道万哥让她与宇民哥的情感起波澜,只能从皮包里取出手机放在他手上。

他不迟疑,号码记得滚瓜烂熟,那一边传来的依然是同一把甜美的官方的女声:“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……”

道万忍不住把手机扔出去!

若非车窗紧闭,恐怕……

恩英这才真的生起气,这是宇民哥送她的!

新手机,已有了刮痕。

英焕无心理会后面发生的事,他为什么要管管不住的人?

气氛真正凝结时,道万突然大哭起来,他不住地叫,好疼好疼好疼……

到医院,被放在推床上,他还是疼。

帘子被拉开来,又被拉起来,医生护士围上来,打麻醉药来,开始缝线来,他还是没有停止。

许是,真的疼。

英焕手里是一堆单据,他先是去洗手间洗脸,对镜审视一番,裤子沾点血迹,颜色深,不细看,看不真切。外套更不必说。好在里面的白衬衫是干净的。整理一下

,他这才去付款处,支付这些密密麻麻全是字的废纸。

中间,宇民来电,英焕报医院地址,也完整简洁地说明情况。宇民说,他们会很快赶过来,只是没有提及事情是如何收尾。

英焕拨通另一个电话,车子太脏了,有腥味。

吩咐完电话另一头,他止不住一阵疲惫。

不止因为他不喜欢医院。

这个地方每天上演的戏码是世界的浓缩。

亮堂堂的医院,白色的医院,灯光比任何地方要刺眼的医院,熙熙攘攘的人发出的声音同样拥挤,不安的坏情绪随处可见,压得人不得喘息……

英焕经过电话机,他听见有人在打电话,声音柔柔的,他不由怔住,停在原地——

“爸爸,我在医院……不是,不是我受伤……您不要担心……我很好。真的……”

没有人能形容他听见她的声音时他心中的感觉,英焕茫然,手上的单据,粉红的、白色的、蓝色的、黄色的、绿色的……很薄,经不起揉搓,一下子发皱。

自与她别过,几年未见,这时蓦地里听到她的声音,英焕不由得百感交集。

她也一样,仿佛受到某种神秘的呼唤,猛地望向他。

白光下,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素白的脸,眼眸中是一层散不开的淡淡的薄雾。

两人呆呆的,目光牢牢锁在彼此身上,久久不能做出反应。

还是他做出选择,强硬地转身,收回心神,往原路走。又难掩迷惘,本该出手的单据仍固执地黏在他手里。

一直以来或许他都在等待这一天。

宇民跟恩英电话联络,他照恩英的指示,一路寻来。紧急帘子已拉开,道万在床上,垂着脑袋,闷闷地,提不起劲,一个被遗弃的木乃伊。

他没有再跟别人借手机打电话,他失望得很快。

也许,恢复精神也很快。再怎么喜欢,终究会放下不被回应的情感。

有时候不能轻贱自己。

哲中双手插在口袋,他嘴角破了,还带着桀骜不驯的笑。他就说,一切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发梦。

他的眼睛四处飘,很快见到不远处的英焕,他有点怪,像机械人,动作麻木而僵硬,哲中顿感意外和有趣。

只是,他的眼不由被他身后的女人吸引住,一个在模糊团块里的女人,怎么说呢,他还是认为很漂亮。

看不清时,有诸多想象。

真的看个分明时,惊为天人。比钱还叫人移不开视线。

好看的女人,不跟她要电话,是不尊重。

哲中的手刚搭上英焕的肩膀,想……道万的声音比拳头来得迅猛。

他活过来。脸上受伤最忌笑,他偏不,不遗余力,笑容灿烂——

“诗宝!”

认识?哲中有点意外,很快明白过来,是她!

还是有的,不会因为他的不相信,就不存在的美人。

电话机旁,诗宝的脚不听使唤,他一走,她也走,不由自主地,跟着他的步伐,没有迟疑。

她的世界,所有的东西随着她的向前,一点一点自动自觉,轻易脱离她的身体,不再困住她。

尽管,跟在他身后,她心下依旧一片迷惘。

忽闻有人唤她,这一看,是对面病床上缠满绷带的人。

他好狼狈,脸上是伤,手也伤了,腿伤更重,身上没一处好,唯一可辨,是眼睛,小小的,亮亮的。

她没有反应过来,又有人在旁边叫住她。

“诗宝小姐

。”

诗宝定睛看清楚,是刚才给她录口供的警官。

当时,她惊魂未定,还是本能地,拔腿跑过去,她停驻在那团黑影旁,她颤抖伸手去探他的鼻息,好在还有气息……

她脱下身上白色外套盖在他身上,不敢随意翻动他的身体,这样的时刻,她慌乱,找遍全身和手袋,手机不见了!她喊叫!希望引起人注意,她不敢走开,怕有车,怕有人……

好在公车来了……他们帮忙报警……车子打横挡着……车上的人不多……大家很热心……没有冷漠地掉头走人……围观居多……

在老人身边,诗宝不停地跟他说话,断断续续……她说好多,声音发颤,最后只能唱起手指歌谣,一遍又一遍……

警察和救护车赶到时,见她跪坐在那人身边,泪眼婆娑,还以为是亲人。

尹警官赶到时,他最先见到诗宝,她坐在手术室入口左手边长椅一侧,她的双手紧握在一起,身体很用力地蜷缩着。

他停住,控制身体本能的冷酷,没有上前例行公事和她录口供……

他吩咐部下去买一杯热可可,大致情况他在车上已了解七七八八,同事将现场收集的一部手机的残骸带来,一只银白的翻盖手机,很旧的款式,残缺地装在透明塑料证据袋中。

许是眼前的女人惊慌失措时,掉落的。

他递上一杯热可可,纸盖上画有萌萌表情的小可爱。

太别有用心了。

过程中,他敏感地捕捉到她情绪的不稳,他循序渐进,在她身上挖出可用的线索,他恨自己不破格,最后隐约透露官方猜测的可能性。

她的身体发冷,冷得颤抖,指尖紧贴的温暖,不能真正抵御这冷……

毫无防备,恐惧袭来,她怕,是她难以清除的恐惧,诡异地席卷,肆意地掐住她的喉咙。

久久……

尹警官说:“多亏你了。”

“不,这是我应该做的。”她真心的说。

“对了,”他从口袋拿出来,是她的手机,“他们收集资料时,在不远处发现的。现在,物归原主。”

这残骸,“谢谢。”她接过他手里的袋子,他还在看她,她有些不适,微微把脸偏向一边,把视线也偏向一边。

她的沉默,他又怎么不明白呢。

只是,他违背理智,心底生怜,一个纤弱女子亲眼目睹一场可能是谋杀的事故。

他说:“诗宝小姐。”

“……”

她看他,等待听过的相似的话语。

“MerryChristmas。”

在节日里,温暖的祝福。没多余的倾慕之言。

简单的一句话原来可以治疗温暖人心,诗宝嘴角有了浅浅的笑,不勉强,她自然回应:“MerryChristmas。”

“再见,诗宝小姐。”

“再见。尹警官。”

她目送他,他往白色深处走去。他是否能真的得到想要的正义,将坏人绳之於法。

她心里有很多话,不知道找谁说,那位老人,明明孤家寡人,却投有高额保险,受益人说是干儿子云云,从大致获得的信息,不见这位干儿子拜访过他,换而言之,两人根本是陌生人与陌生人的关系,没有亲密的来往,不合理的逻辑,诡异的事实。

所以,真的如他们最坏的猜测那样吗?

道万被哲中捂住嘴。

一身风衣佩戴警员证件的尹警官出现时,他立刻警惕起来,尤其他是跟美人儿说话,更

加引起哲中注意。

道万很好奇,他们说话的声音被其他的声源覆盖,他听不清。生气居多,想要发火,那个男人对诗宝明显不怀好意。

还好他被哲中制止住,其他人自觉围在病床边,帘子半遮,他们脸上带伤,没必要自寻麻烦。

两人短暂说会话,他交给她一袋东西,很快走掉。

她目送他,专注的若有所思,让人玩味。

大家心里好奇的是她怎么和一个警察扯上关系?

英焕在所有的人之中,他立于不同的立场,站在过去和现在,所追查、所掌握的信息,所知道的不为人知的真相,因为早有心理准备,所以不觉得吃惊。

不过,只要一想到这些重负跟心里所珍惜的女孩划上等号,他的一颗心就沉甸甸地直往下掉。

事情没有很快得到答案,能解惑的人毫不留恋转身离去。

她的脚往另一个方向走去,她去哪?

一朵云要飘走,谁人能挽留。

两人处在恋人未满的状态,她心里没他,他能如何?

他又枯萎,又自我安慰:

“她是认不出我,我太糟了……”

朋友们不知道如何接话,得不到青睐,难道把她绑回家。

道万大受打击,连人带床被推进私人病房,有单独的厕所,不用被陌生人打扰,可以静静疗伤,平复情伤。

是英焕安排的,出于安全的考虑,有警察出入医院,他们一群人探望道万太招摇。人多口杂的六人间更加不适合他们。

最令人讨厌的圣诞夜,几个人饿着肚子、守着他,还要等他情绪稳定再离去。

无聊时,哲中问一句,你们是怎么开始的?

任何人都不免好奇,云和泥怎么相遇。

话题刚被轻轻提起,被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断。

哲中对离门最近的英焕眨了眨眼,他还是对答案很上心,亦或对女人很上心。

道万像打开话匣子,无非是英雄救美之类,像话本小说情节。

知他夸张,半真半假,还是有人乐意听。

英焕一半心思在后边,勉强提起另一半心思,预备应付门外的不速之客。

他没有完全地敞开门,只是露出足够的缝隙,看清门外是谁。

门外是他最意想不到的人。

她怎么会在这?她为谁而来?她想起谁!

英焕的脑子像被一颗子弹从左边的太阳穴进入,从右边穿出,他不做他想,立刻从门缝闪出,轻合上门,他的一只手在背后牢牢锁住门把手。

这扇门的后面锁着他的世界,也关着另一个人的世界。他挡在门前,说不清缘由,目的是不想她踏进。

此刻,英焕心绪难平,起伏跌宕,千丝万缕,密密麻麻,它们汇聚凝结编织成一张网,轻易就把他困在网中央。

她呢。她不知道。

她是如何走到这,是如何敲响这扇门,她无法解释,更加剖析不出个所以然。

她的脚带她走向他。

这双脚有意识有情感有决定。

她来了,她一只手提着沉甸甸的情谊,另一只手鼓起莫名勇气敲开这扇门。

开门的是他,她的一颗心,总算是落回原处。

她不找上门,他还是会去找她。

他什么都来不及想,已诚实地伸出手,他的手包裹住她的手,大手小手,实力悬殊。

他的手指不乖,不安分地往她的手心里钻,取过她手里的袋子,不肯放

手,最后用力地握紧……

她的脸上红晕未散,最是松懈最是温情的时刻,他背后的门打开。

宇民透过英焕,见到她。他为朋友高兴,不去想前因,更来不及去发现门外的心事。一味地按照自己的心情,他的声音化作一只无情的手,将诗宝狠狠扯进来。

她步伐迟疑,不得不往里走。

英焕镇定自若,这碗还有余温的白粥他藏于身后。怎么样他都不愿意拱手相让,合上门时,稳稳放置在门外的蓝色休息椅上。

他步伐极快,在道万还没反应过来时,已然稳妥停在她的身前,用挺拔的身躯挡住一爿娇柔的身子。

她依赖他。藏于他身后。不愿再上前。

本能地抗拒一份不属于她的浓情。

道万一见是她,心忽上忽下,今天他是在坐过山车,现在才是高潮。

他不敢太激动,又忍不住开怀,他的世界满是芳菲。

他最先问的自然是警察事件。

诗宝想了想,她如实回答,但关于警察的猜测她保留下来,只是讲诉她无意撞见一起意外,手机摔坏,一直守在伤者身边……

道万一听,那还得了,不该乱动的他想起身安慰她,又因此拉扯到伤口,疼得哇哇叫。

她做不到无动于衷,终于走出英焕的庇护,整个身体完整展现在他面前,只是仍保持距离,她跟英焕肩并肩……

道万见她关心他、在乎他,他再疼,是甘愿。他有时候宁愿这样一病不起,永远在病床上,就能享受她所有的注目。

哲中真的受不了他,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在旁人看来可不是一桩美事。再说,这朵花似乎不情愿呢。他巧笑。

道万开始把他在包厢遭遇的所有事情经过具体详细地讲一遍。他话很多,修饰词不好笑,令人觉着聒噪,可是诗宝听着听着,她的身体不住往前倾一点,直到膝盖快要碰到床的护栏。

慧淑很怀疑这位漂亮姐姐眼睛瞎了,耳朵聋了,身体是不是有残缺?

她认真极了,甚至让宇民产生错觉,刚才的抗拒是女儿家家的害羞?

当听到是英焕背着道万来医院,她更认真,她转过头去看他,又转回来,她期待道万后面的话。

原来如此……英焕嘴角荡出一丝温暖的笑意,仍不当声色地移动,护在她身后。

事情始末她大致清楚,她有点焦急,她有话要说,又不知道该怎么说。

最后,千言万语凝聚一句:“因为很小的事情,把自己和朋友弄得伤痕累累,总是吃亏的……”

她意有所指,望他能听进去。

道万立刻打断她,这个是男人的尊严,也是江湖义气……

后面他说的一大堆,她都没听进去,她愣住,为他的世界。

身体不自觉往后往后往后,直到完全贴上他的左肩,她能感觉身后他滚烫的体温,耳后是他的鼻息,他们靠太近,但谁都没有移开,以示避嫌。

宇民知道,道万搞砸了!他听不下去,拉上哲中,堵道万的嘴。

恩英突然明白,作为这些男人背后的女人,她们的心情是一样的。

宇民站在道万身边,第一次认真去看这个女人,基于各种原因,他对除了恩英以外的异性会选择忽视,对她们视而不见。

道万的豪言壮志令她退缩,她有些失魂,开始抗拒听下去。告辞的理由牵强,甚至是落荒而逃。

是慧淑一把挽过她的手臂,“欧尼,我肚子饿了,我们一起去食堂。”

她身体软软的,被她拖着走,实在没有力气

反抗……

她们走后,哲中用手指戳他的脑袋,难怪这情路你走得这样辛苦!

道万这时才反应过来,可惜追悔无用,他怎么后悔,也无济于事。

中间,英焕表示有事处理,先行离开。他是羡慕三人的兄弟情,同时他又做不到无视他们之间的缝隙。

最近,东满问了他一些事,哲中他们有被规划调查圈里,不是很着急的大事,可以明天再答复。

他有些乱,一边思考,一边大口喝冷掉的白粥。诗宝的害怕是人之常情,可她明显是恐惧。

有些事,他要尽快查清楚。

道万最后敌不过麻醉药生效,身体很沉,再怎么强硬,也敌不过药物的作用,他昏睡过去。

宇民和哲中决定再等一会,确定他的情况和真的入睡,再走不迟。

看来,他们要去医院的食堂随意打发五脏庙。

慧淑是个可爱的娇娇姑娘,第一眼见到诗宝,她对她,很感兴趣。

不外乎她的外表,天生丽质,格外吸引眼球,又有些难以接近。合乎她的眼缘,所以她被蛊惑,想同她亲近。

相处下来,她知道欧尼的性格很好,没有她所希望地回应,慧淑还是觉得舒服,她坦诚表示自己对她的倾慕。

慧淑谈的最多的是道万,她数落哥哥们的缺点,她直白不做作,哪怕谦谦君子英焕,在她印象里实在是个冷漠的人,理智睿智,也许永远不会毫无保留地爱另一个人。

再羡慕那份情感也是不行,因为他早已将他跟他们隔开。

他不下场比赛,在场外。

……

最后诗宝委婉表示有点晚,家人会担心她。

她去意已决。慧淑不做挽留。她写下家里的电话号码和她的手机号码还有哥哥的手机号码,她还说她在哪上大学,欢迎她来找她玩。

热情过火。

诗宝淡淡笑了笑,把纸条塞进袋子里。

她向来不懂应付热情的人,也许他们从来不知道自己过度的行为会不会因此惹人嫌。

缓过来,又想起他们是英焕哥和道万先生共同的朋友,她心底再抗拒也避不开要跟这些人相处。

还有道万先生……

无论她和英焕哥最后结局如何,她是做不到接受他的感情,一开始,她已是用尽全力去“爱”他。

在感情世界,她还小,涉世未深。因外貌出众,和母亲的事,她向来很保护自己。

在最苦难的时候,是道万先生对她家伸以援手,做债务的保证人。他对她好,不介意家里的情况。她不断说服自己去接受他,将自己推向他,以此报答他的恩情。

她和他,只是,没缘分。

她曾自私地想要跟心上人白头偕老,每一天在睡前,默默祈求上天垂怜。

现在,她只想保留他和她仅有的回忆。

2

开花不结果

停在诗宝面前的黑色轿车,是欧洲牌子,体型庞大,线条刚毅。

英焕一人坐在宽敞干净的车内,他解开带扣,下车,一鼓作气,对站在车的另一边的她说,“太晚了,我送你回家。”

她下意识伸手去开后座的门……

英焕用力振上门,冷冷道:“你不会是把我当司机。”

他的态度强硬,不满她的举动。

过去再怎么追忆都是抓不住,不如彻底点断掉所有的关系。

自恨她的现实。只是,他不许!他强势不容她抽离。

焕绕过车头,到她身边,他打开前座的车门,强硬伺候她上车。

尽管冷言冷语,手还是护着她的头,怕她磕着碰着。

车子里很温暖,没有多余的气味,是干净舒服的气息。

她还未坐稳,他已从另一边上车。

封闭的小空间,两人不知道该如何开始,他故意定睛看着她,从倒后镜。

她呢,亦不肯示弱,抿紧唇,与他在镜子中对视。

他在看哪里,她追逐过去,他猛地杀个回马枪,与她正正“撞个满怀”。

年少时的小把戏,兜兜转转,唯有她和他,是彼此的对手。

良久,他先笑,定睛看她的姿态没有变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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