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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 池城·宿命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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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也笑,不自觉抱了抱自己,有点冷。

他又不笑了,板着个脸,阴晴不定。

英焕从后车座取来他另一件干净的外套,劈头盖在她身上,他早发现她衣着单薄,大冷天,高领的毛衣,围巾,裙角有点脏,也不戴手套和帽子,连一件外套也没有。

他生气,为什么生气,有很多原因,详细说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,更气的是他来晚一步,他不在她身边,他对自己生气……

启动的车子飞快驶离医院,见了黄灯,他仍冲,争分夺秒。

里面,有流动如水的音乐,是他爱哼唱的歌谣,他不爱听流行曲,古典音乐只听大提琴演奏。

一闪而过的外面,在圣诞夜随处可听到相似的歌谣,用各种方式、乐器演奏相同的主题。

英焕没有问诗宝住址,一昧开往最热闹的商业中心。

他冷着脸不说话,她更加提不起勇气。两人沉默地绞着。

诗宝把脸埋在英焕的外套里,只露出一双眼睛。

眼睛会说话,小心期待谨慎,但又掩盖不住满脸的春色和羞涩,哪怕半张脸。

不想让他发现,她小小的心思。她的一吸一呼,把属于他的气味融进自己身体里,同时交换出来,属于她的。

封闭的小小空间内,发生的一切是藏不住的,他心里有她,又怎会不知。

她偷偷看他一眼,他早已有所察觉,正翘首以盼,等她偷看,视线交融。

相爱的人,眼睛里的情愫、嘴角边甜甜的笑意,是不可控。

她的欢呼雀跃,是他的欢呼雀跃。她的快乐,是他的快乐。

她的满足,是他的满足。

不饮自醉。

车子停在一处高档商业区,周边的车子一辆一辆整齐排放,它们洗得干干净净像是展览厅的新车子,轮胎还是黑得发亮,没有染上灰迹。

人不多,高楼穿插,暗蓝夜空宛若帷幕布景,周边的圣诞装饰风格细致精贵,新鲜的雪松树树上系的细小彩灯还不知疲倦发亮,不是天生天成,也足够绚丽梦幻。

英焕没有牵她的手,他用身体护着她,不让人靠近她。诗宝的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,半张脸藏在围巾里,两人一起走进一家女装精品店。

客服人员专业可亲,说话的声音舒服颇具蛊惑,她们可爱贴心,面面俱到。

熟练根据客人喜好,她们取来几套新款的衣裙,有欧美,也有中韩风,质地细腻,不实用,保养又作别论。

她兴致缺缺,英焕坐在对面,手机响了,在接听,他虽在听,脑子在转动分析,声音在发出指令。眼睛是专注而专情,只停留在她一人身上。

她最清楚了。

白色气垫鞋休闲舒服,解救她的一双小脚。

她未曾跟男人一起逛街买衣服,心底好奇之余,

满含期待。

从脚开始,身上一层一层的旧物,被新的美丽的一件一件替换掉。

每每帘子拉开,她在落地镜前展示她的美丽,手不自觉抚平布料的微褶,又顺着耳际捋了捋鬓间的秀发。

他眼睛里的亮光像火苗,燃得更旺,她自豪,知道外表出色,他眼里只装得下她。

却不知,因这眼眸里的星光照耀下的女人,美得更为醉人。

他似乎发现什么,轻蹙眉头,起身在另一片区域,英焕拿起一件绒毛黑油油的连衣裙,长度堪在膝盖和大腿之间。

“这件。”

裙子是他亲自挑的,她没有二话,步伐雀跃,进更衣间。

怀里满抱这厚实而轻软的皮毛,好暖好暖。

她知道这东西是高档品,亦知道它价格不菲。只是好奇看了一眼,险些失了魂,她愕然,不知所措。

不久,重重的帘子迟疑地拉开,诗宝还是穿着刚进店时的白毛衣和脏裙子。这一张黑毛,她慎重交还到客服小姐手中。

他轻轻拈起它,宛若拈起一只被放弃的小可怜,看着她,轻笑:“确实。它配你不上。”

诗宝眨了眨眼睛,轻微点了点头。

英焕重新拿一件米色大衣,不容拒绝,帮她穿上。他的双手从她的背后穿过,为她系上腰带。他凝视镜中的人儿,她倔强,又理直气壮。

他用力抱紧她,旁若无人。她有些害羞。意想不到,这竟是两人头一回的身体亲密接触。

年少时,两人共坐一处,中间隔着一瓶矿泉水。

来不及开始,花期已过。

末了,方知只开花不结果。

两人在诺大的超市,推一部车子,挑选可口的食物,她被困在他厚实的怀抱和推车之间,一动弹,不得不与他亲密。

两人一起,英焕开心,如孩童,看什么东西都顺眼,不作考虑,看见什么拿什么,统统放进车子里。

红白相间的薄荷手杖糖果,上了不同糖霜的姜饼人、每种口味他都要三份,镶满坚果、果肉、葡萄干和糖衣的圣诞蛋糕。他买小小的圣诞树的摆设,各色糖果、小人、花球和星星,堆满一车。两人在一旁等售货员包装礼物,平分一份苹果派。

他爱玩,每次要追逐她,她在另一边咬一口,换他时,在她的位置上,他咬更大一口。

一次又一次,她假装生气,把剩下的派塞进他嘴里。

他孩子气的一面让她舍不得移开眼,她是怎么了,放任自己软弱,去依附他。

英焕的两只手提满东西,电梯里他对着镜子笑个不停,有点傻。膝盖撞到玻璃门也不疼,怕是有病。她也是。

那又如何?

一点不可怕,他和她是彼此的药。

水果的香甜,鲜花的芬芳,男女的爱情,一一点缀在轿车里,蓄势待发,迎接午夜十二点的钟声,新的开始。

先到的不是钟声,是一场白雪纷飞。

英焕开着开着,他的神色有异,红灯,车缓缓停在下,两人透过车头的玻璃,微仰头,安静的看。

往前一点,被身上的安全带紧紧勒住。

现实中,总要有人先解开身上的带子……她制止他的手,他反手去紧扣她的手。

曾几何时,他们一起看过一场“雪”,粉红色的,一阵一阵,带有香气,不肯停。

“可不可以依靠我。”

……

“可不可以让我永远牵着你的手。”

……

“可不可以不要

不告而别。”

……

时间开始一点点一点点往后推,推到五年前,停在花雨纷飞的日子。

想一想,不觉有什么特别值得记清楚,再惊心动魄,细节处也不该如背诵古诗词般的丝毫不差。

再者,也真的是寻常不过的男女恋爱。

啊。谈不上,还真的谈不上。不是恋爱,他们没有开始过。

没有牵手,没有拥抱,没有接吻,更加没有互相表白过。

两人说过话,声音回荡在耳畔。

偏偏,在这段记忆里,当事人不肯罢手。

他把一切搬上手术台,非要得到一个死亡真相。不断地抽丝剥茧,不得解脱。

忘记是最难的事情,跟睡觉一样,不是说想睡就睡得着,不是说想忘就忘得掉。

英焕的爸爸是农场的工人,兼司机。他种花,终日与花草为伍,妻子早逝,他一人将英焕拉扯大,辛苦不在话下。

英焕自小跟在爸爸身边,五岁起已懂得如何种植呵护一棵树:修剪横枝、施肥、除虫、拔草、浇水和预测天气寒暖。

他愿与花草相交,事情不大计较得失,他看重的是他人无法理解的“得到”。

结果是,他脑海里呈现于白纸上的理念得以由他亲手贯彻执行,这座私人医院的后花园是他一人的成果。哪怕,白纸黑字上不曾出现过他的名字,他也不在乎。

每一角落,每株花草是他细心呵护,这是他心目中无可取代。明年花谢,空出位置,换上新的,他依旧难忘这一年的“故人”。

在这片粉艳纷飞的世界……也许,任何一件事情,只要心甘情愿,总是能够变得简单。

白色大楼关着一群病人。

一个人忙活时,英焕也爱观察周边的事物,是好奇心吗?不是,他从来没有抛出好奇心,他只是比别人更加用心地感受周边的变化。

换一个地方,人跟花草一样,还是能够拖着病痛的身体提起精神生活。

只是,身边若多了一双呵护的温暖的手,他们也会多了莫名的脆弱和撒娇。

英焕想起小时候妈妈会特地准备他喜欢的食物,他爱吃茄子,她能做出一百种,不带重复。

他觉得神奇,渐渐发现菜式的不重叠,他在课间时间,简单如白描在纸张上,再涂抹色彩,用剪刀沿着边缘剪出来,贴在本子上,写上日期和天气。他想,可以存满,当做一件礼物,回赠妈妈。

如今懊悔已太晚,没有人会永远如一棵树,扎根在原地,只等你的蓦然回首。

明年的六月,英焕要服兵役。是明年的事情,却感觉迫在眉睫。

通知书下来时,喝了酒的爸爸还对英焕哭过,那里的日子不是咬咬牙就能挺过去的。

撕开表面虚假的平和,剩下的是丑陋、不忍直视的厮杀,人变成动物,被另外一群手执鞭子的怪物驯服,丢弃人性,全然变成新的怪物。

变成怪物?

不过是适者生存。

英焕一心栽进他的四季园,忘我地添饰。

花开四季,灿烂顽强的生命力会在某个瞬间鼓励这群白色病人,也会抚慰家属疲惫的身心。

这是他一直以来坚持的动力,推动他前进的手。

缤纷的花花世界给盲眼的惨淡的白色带来微弱又必不可少的温暖。

但是,在医院,气味比什么都更为重要,花粉是个可怕的病源诱因。再来会结出果子的树首先被淘汰,没有多余的人力去打理。

总而言之,四季园存在的意义是一种心理

治疗。私人医院总要拥有更为贴心窝心的温暖服务,有别于大医院。

他考虑再三,还是保留一角人间四月天。

它离医院是最远的,会顺着风向,将春意吹向另一方向。虽然被拒门外,仍然不计较,毫无保留,这是植物的本心。

在细微处,他谨慎用心,每一株植物和搭配在白墙的怪石由他亲自挑选,园子从来不是脱离医院而独立的存在。

没有办法以色彩治愈,他总能另辟蹊径。

光线和风向是最微妙的变化,绿色的树木姿态柔美,线条柔和,与白色的钢筋大楼,刚柔相济,相得益彰。

初战告捷,他考虑过往这一方向发展。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乐趣,他喜欢在画龙点睛处,真正地秀出姿态。

种善因,得善果。

在四季园,在人间四月天,英焕的生命中出现了诗宝,一个影响他一生的女人。

这棵桃花可是花王,本该卖个好价钱。

市道不好,对方压价太厉害。

不卖!

老板为了一口气,我这么大的地还容不下这棵小小桃树(说真的,它不小,真占地,更加占足精力)。

英焕难得见他这般硬气,也想为它寻一个好去处,而非落入一个不懂爱惜的人手中,仅红个一年半载,最后埋没在垃圾堆中。

作出提议,老板居然立马答应。其实后面,有过暗悔,以后不再冲动行事。

他爱惜的桃花有落叶归根的好去处,英焕爱惜的抚摸它。

在这,它是万绿丛中一点红,如火如荼,独占鳌头。

暖风一吹,无端抖落一阵花雨,落地无声。

刚好。

他低头,她抬头。

一个在树上,一个在树下。

缘,妙不可言。

谁说不是呢。

眼瞳可以住人。

那天起,他的眼睛里住进一个人。

诗宝自懂事起已知她非仁旭的骨肉,她是个父不详的孩子。

老天还是善待她和妈妈,因为她们母女遇见仁旭,组成一个新家庭,不久,家里有新的成员,她的弟弟元宝。

一家人和和美美。

幸福是不是始终充满缺陷呢。

在她读高二第二学期时,妈妈的身体发生变化,是癌症。

跟往常的每一天一样,她起来觉着头晕晕有些低烧,随意吃点药,照常做家务。

发现时,晕倒在浴室。

妈妈的命不好,自小与哥哥相依为命,只是哥哥并不是个有担待的好哥哥,他保护不了她之余,时常拖累她。她初中辍学,打工背着哥哥的债务。她想着钓个金龟婿也是好的。只是遇人不淑,对方无力去承担这份感情。她也不挽留,转身就走。有了孩子也是咬牙生下来,一点不耽误别人。

继父仁旭的妈妈开小食堂,是位寡妇,跟妈妈打工的地方是同一条街,两人不是日久生情,单单几面之缘,他认定她。多次挡在她身前维护保护她,她无以为报,唯有以身相许。

诗宝当时还小,她一人在家。

后来,元宝翻开当时的照片,喜宴上没有她,他好奇地问,当时你怎么一人在家。

她说,因为妈妈结婚了。

是啊,她的妈妈结婚了,家里所有的人都去喝囍酒,唯独她去不得。

她在家画画,画在哪里都没有人出来怪她。她唱歌,也没有人嫌弃她的歌声五音不全。她把冰箱的甜食全部吃光,没有人站出来阻止她。她很寂寞。

一个人在家,她真的很寂寞。

她决定讨厌未曾谋面的爸爸。

因为他,她不能去喝囍酒。

妈妈结婚的对象不是她的爸爸,仁旭成为她户口上的爸爸,也是她现实中的父亲。

仁旭对她很好,跟亲闺女一样,和元宝的爱一样,分毫不差。他一直很努力,很努力做到分毫不差。

好不容易,成为一家人。

有些刻意地回避一些事,弟弟元宝出生前的三年,三人是架子上的木偶娃娃,被罩在玻璃框里。

原因很多,根本在于妈妈。

妈妈心里还住着其他人,所以她的眼睛有时候是盲的。

她爱弟弟元宝,因为有了这个可爱的小宝贝,他们的“家”终于是家。这个家相互的纽扣,终于完整地形成一个稳定的金字塔。

但愿一直、坚定不移地立在这个小镇。

……

事情来得太突然,虽然知道生死有命。癌,对他们而言是很遥远的事情,是在电视上、在报纸上、在宣传册上才会接触到的字眼……

生活从此蒙上了一层雾霭,痛苦的不仅是病榻上的妈妈,还有他们。因为病痛的折磨,会受不了想要寻短见,为了抓住她的手,不让她放弃生命,必须每天一直监视着她。

妈妈不想死的,偶尔会有轻生的念头,痛苦到想一刀斩断开始败坏的身体,但就是这份犹豫,想死的话是不需要在边缘徘徊。

因为妈妈,感觉家里的一切快要被掏空,更何况人。

父亲是怎样的辛苦,诗宝不得清楚,一个自顾不暇的陀螺是没时间去看另一枚陀螺是如何转动。他每日在公司、医院和家三点一线的奔波,总是绕不开一个“钱”。

几时开始,大家睡觉开始会打呼,连吃饭都感觉吃力。夜晚她写卷子,心里像有东西在啃咬,眼泪无端滴落,模糊字迹。

在学校,受一点伤会疼得哭起来,以前咬牙忍着不想被人笑是爱哭鬼。现在一有机会,就不想隐忍,只想放声大哭。

平淡稳定的四口之家因为少了一环,肩上增添更为沉重的包袱,逐渐有些失衡。

诗宝开始做起家里大小的家务,代替妈妈骑自行车接送元宝上学放学。做大家午餐的饭盒,买菜回来做晚饭。医院的妈妈,她和元宝完全自顾不暇,要周末才能去帮父亲分担。

星期一至星期五的看护不是全天候,价钱还是贵,更别提每日如流水般哗哗流出的医药费住院费,还有家里其他的花费。

夜晚,父亲会陪在母亲身边,他守着她,不愿她离开,还是有机会,未到绝境。

大家都相信会好起来,坚持得好狠。

到最后,演变得更为激烈,在暑假,诗宝和元宝几乎每日轮守在医院,她没有照顾人的经验,一开始怕弄疼她,好在学习能力很强。

在私人医院的双人病房,这是父亲的极限。

那些数字,那些单据,诗宝用本子一笔一笔记录下来,她很快,随着支出已经远远超过收入的十几倍时,她内心的忧虑已经再也压制不住。

橘色灯光下,三人围坐在铺着碎花桌布的餐桌边吃晚餐,父亲吃的很快,他今晚不能去医院,需要在家加班,他有几条账目需要清算。诗宝知道她的时间不多,她一会要去医院守住母亲,弟弟在厨房洗碗。

她挣扎很久,还是问出口。

向亲戚借的。仁旭完全是脱口而出。

谁有能力借那么一大笔钱给他们?

诗宝心里很焦虑,她不想一家人陷入另一个漩涡,在困境

里的人有时只会更加悲惨,他们不单单只在一个锁扣里。

因为生活,很多习惯都改变掉,为了方便,耐穿的牛仔裤和帆布鞋,随意将长发扎成马尾,更想过把长发剪掉,为节省洗发的时间和水费洗发水的花销。

夜晚,病房仪器的细小声音,诗宝坐在窗边,头贴着玻璃窗,黯淡的夜里,远处不知何时多了一暖色,像一朵晚霞,滞留在墙檐。

一天很快过去,时间从来不曾停下脚步……

病榻上的妈妈比之前更为瘦弱,很疼地熬着,有时候她会凄厉地哭喊,杀了我让我死!

两边都在用力撕扯她的两只手。并非势均力敌,稍有不慎,功亏一篑。

她多么想仁旭放弃,可又贪恋以往的生活。走过去是永远永远见不到家人。她是不相信在另一个世界会相见的鬼话,人海茫茫,再遇到是要有多大的缘分。

她有时候会希望闭上眼睛永远地睁不开,耳畔的回声又将她从危殆的边缘拉回来。

醒来,面对丈夫女儿儿子,她说,“我们回家好吗?”

“我想回家。”

她坚决地想回去。

她似有所悟,时间拖得越久,她越不安。

到底母女连心,她是明白人,不聪明,被骗多次也不长记性,她活得本就辛苦,不希望丈夫和孩子们跟她一样辛苦。

水深火热的生活该停下了。

离开时,诗宝推着单车,从另一侧步行。

要离开这真好,她不舍的地方不多,这朵红霞,她想走近点,去看看。

站在树下,风也是暖的香的,时间过得特别慢。周围很静,她屏住呼吸,跟云霞这般贴近,心里的沉重变得像一颗红气球,飘走了。

她伸手去接住飘落的花,它们在她的手心里,还留有余香……

“雨”也有局部多雨和局部少雨?

她抬头仰望。

觉得有些晕眩,心念一动,情不知所起。

突然,她明白妈妈的无奈,原谅她的不感恩。

他说:“我叫英焕。”“你好。”“送你。”他手执一枝桃花,深深的红,花重瓣,繁密的花朵遮盖住绿色的叶子。

“这是我养的,我来看它。”

“这一枝于它而言是多余的。”

“你不觉得远远看,它像一个粉红的大福。”

“我剪掉的是它圆圆脑门上一小撮毛发。”

他说的话,她似懂非懂。

他说那么多,目的明确,想她接受他的礼物。

她没有骑单车,推单车,一遇上坡,跟在她身后的他上前来帮手推,下坡时,一只手拉住后车座椅,为她分担。

开始临近家门,差一个路口,她佯装生气:“你为什么跟着我?”

“我没有。”他强调,“我真的没有。”

她不满意他的答案,加快步伐,单车的轮子转动得更快了。

“你去哪。”他赶上来问。

“回家。”

她想他一直跟着她,又不想被其他人知晓。这是不对的事情,违背她原则的事情。

“我也回家啊。”

他强调:

“我们的方向一致。”

“不可能!”

诗宝更气了,若是同路,她怎会如今才遇着他。她不喜欢他说谎。

“为什么不可能。”他笃定。

“我没有见过你。”她比他更笃定。

理所当然地揭开

他的谎言。

“怎么可能没见过。”

英焕忙说,“我出门是凌晨,跟爸爸开车去农场。”

他继续说:

“以前的现在没有。以后的现在就有了。”

又说:

“从今天起。”

他家跟她家当然同方向。他没说谎。

小镇是圆的,他只是比过去还要再绕半个圈。所以,他们的方向是一致的。

她不轻信陌生人之言,对他,她信了,许是他的眼睛过于澄澈,里面承一池湖水,水光潋滟。

临分开时,他递来一张纸条。

“对了。这个给你。”

诗宝接过,看了看,他是什么时候写的?

像是随便从贴在墙上撕下的纸张,用……木炭写的?上面寥寥数字,简洁易懂,内容是如何让这一枝桃花活得久些。

他说明天会送些营养粉,放在她家的信箱。混在清水中,这样可以不用每天都换水。

用心对待,会换来回报,开出更美的花。

新学期开学的日子,诗宝和元宝没有去上学。家里没有多余的钱缴纳学费。

饭后在客厅喝茶,父亲仁旭宣布的决定。迟迟拿不出学费,也无力再支付看护费,明年的今天再上学。

说不失望是骗人的,在学校,烦恼再怎样是很小的事情,让她可以暂时离开家喘口气。

简简单单的生活,想笑就笑、想哭就哭、任性的生活,一点一点地失去,多出的空白猝不及防被另外的东西多逐一填满。

她实在没有力气……

不想去羡慕去留恋,有意识地错开时间避开她的同学,比起被不是真心的关心,只是自我的满足,她宁愿是真真切切的无视。

元宝倒不多愁善感,他很快积极地生活起来,摔一跤立刻爬起来的速度令诗宝羡慕。他制定新的学习计划,把之前的知识点重新地认识一遍,在元宝看来,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,一本书不同时间段去看会有不同的感悟。他从不追求成绩的卓越,每次都在踩线。留下来的精力和时间他用在感兴趣的事情上。

定时去球场打球赛,明年的压力明年再去承受。他感觉很奇妙,曾经同一艘轮船上的人,他中途换班,总是遥遥望着前一艘的背影,心情变得轻松起来。

时间与时间的错开。他不用同时面对两个巨大的苦差。一样一样解决,能够专心致志。这是他的幸运,以后的人生不会这般容易的,中考明年再考,因为明年还是有中考。病痛的折磨和煎熬是豹子是闪电,速度惊人,他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狠狠抓一爪,被劈得全身麻痹失去知觉。痛,从来不是第一感觉,它是无尽的延续。

不能改变现状,就改变心情。

这花她放置在玄关处,出入可以第一眼看见,娇艳的花让心情增添一丝温暖。

果然,隔日,信箱里多了一份鼓鼓的信,里面写了更加详细的讲解,字迹端正,还有一小袋一小袋的营养粉。

事情始末她没有跟谁提起,信箱里莫名奇妙会多一些除了信件宣传单之外的小东西,比如很小很小的盆栽,迷你可爱,不知道开花会是什么样子。

娇嫩的花开了几天很快恹恹垂下,边缘开始枯黄颜色变成深褐。完全只剩下平整土壤的光秃秃的盆栽。

下个信封,里面是新的种子,还有具体关于种植的方法。

只要有新的种子投入泥土的怀抱里,浇满水,在光照下,很快发出嫩芽,一双细心呵护的手,有一天会开出美丽的花。

就算遭逢巨变,不知不觉中季节

也照常更替。

妈妈在家还是会因为身体的疼痛而在床被上打滚,精神状态却比过去好很多。他们说是回光返照。

静静地持续服药和休息,症状没有成正比一点一点好起来,这样也没关系,她的脸上带着笑容。她始终觉得呆在家最温暖。永远睡过去,在家睡到永远。她完全给自己设定了结局。

突然被通知你会在这个时间内死去是一件无情的事,有时候未知才会有不断的动力想要生活得更好。

要做的事情排得再满,也会有空出的时间,作为学生,一直挥舞鞭子,追赶在后,要学习学习的状态不会那么快就转变。

该学习的东西在原本的过去的时间已经成为她的,不再是书本上具体的文字。

好奇高三会学习什么新的内容呢,没有办法去跟别人借,也不认识之前毕业的前辈。好可惜,好好奇。

打开信箱变成生活一件值得期待的事,很小的事,因为持之以恒,心被一点一点地治疗。

今天的字条跟以前不一样,上面多了一个“约”。有具体时间和地点。他说会在那等她。

距离她家不远,也很顺路,是必须经过的路段。她把外出买菜的时间推到那时候。

两人见面,他很开心,嘴角上扬,哼着歌谣。手里是两本书,包透明的纸书皮。

“借你。”

“部分内容应该是有更新,但大致还是会学到的知识点。”

“里面有我的笔记。希望帮到你。”

他给予的是她很想要的东西。

“谢谢你。英焕哥。”

“对了。你怎么知道我……”

“休学?”

“嗯……您是怎么知道的。”

“只要有心,迟早会知道。”

夜晚,不被分心,静静坐在书桌前,翻开大她几岁的课本,封面右下角是他的名字他的姓氏他的班级他的座号。比起现在的字迹,以前的字迹除了端正,多了一份随心。在学校的日子,会轻松些,不需要被除了学习之外的事所困扰。简简单单。

目录上有新的字迹,它们看起来是最近方写上。旧的书摸上去软软的,被经常翻阅,锋利如薄薄刀片的新纸因为温暖的手不分日夜地抚摸,变得软化。

这本书承载着另一人的气息和他曾度过的日日夜夜。

问题的解答简洁直白,不需要绕一圈,基础知识扎实,举一反三。他是直线,最有效的不费时地处理问题。

诗宝手托腮,在白纸上推算,没有比他更好的答案,在有限的考试时间,这是最好的答案。她用铅笔写下新的答案,绕了一圈,有转折点。性格也许是几何图形。

为什么那么麻烦,什么事都写在纸上。是她的原因。美丽会给女人带来灾难,在上一辈人,她早早看到教训。

保持距离地交朋友,且有些事写出来容易些,声音经过太长的隧道,从心房出发,太多关卡。不如眼睛和身体直接。

上一学期的书,她都已还给他,上面多了属于她的解答,干净整洁圆圆的字迹,英焕捧着书在被窝一遍一遍地翻阅。

薄薄的一页纸,仿佛有千言万语蕴含其中,他珍惜的将它们锁在抽屉里。

明天他们会见面,他会拿下一个学期的课本。

英焕说:“我看过你的答案。很好,一步一步,每一步骤都稳稳的,看二三次就懂了。”

“你将来可以去当小老师。”

“当你的学生会很幸福。”

诗宝抱紧怀里的本子,“可以的话当小老师也不错,

可以跟小朋友玩一起。”

气氛恰好,他有些伤感,英焕说:

“明年的六月,我要去服兵役。”

她不知说什么好,双目有些湿:

“服兵役。”

她接不上话,见不到他是其次,最重要的是他要去经历的事情。

光是听父亲说起,诗宝就为元宝的将来担心不已,父亲说话不夸张,真实反映情况,她和妈妈从那时起不再对元宝娇生惯养。

“别不开心呀。对了四月,一起去看花。”

他兴致很高,春暖花开。

她给不了答复,没有应下。

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东西,一瓶水,一本书,一袋蔬菜,一个苹果。

肩并肩的行走,时间仿若静止了……

坐在副驾驶座的诗宝不知不觉睡过去。这一天,她从一早开始紧张绷紧的神经可以好好放松下来,她再也支撑不住,舒服仿佛置身于温泉中,身体的疲倦神奇消散。

英焕伸手去牵住她的手,他的脸上终于恢复淡淡的温暖人心的笑。

漆黑的路段,隔得远远也能依稀瞧见警戒条封锁的事故现场。经过时,他不由放慢车速,自车内外望,曾经的死亡气息还在这徘徊不散,不可思议的影响心情。

他不由将手里的手握得更紧,有些用力,微疼。她辗转微醒过来,迷糊间看清是到家。

眷恋留恋,不想前行,无奈啊,时间强大恐怖,它如台风,自顾行走,扎根的树也会被连根卷起。

两人步伐缓缓,每一步走得极为慢,一段路途总归有一个终点,他与她在楼梯口依依惜别。

“晚安。”他说。

“晚安。”

“啊。”她像是想起什么:“英焕哥……”

“Merry Christmas。”

她满足的笑靥,他毫无招架之力。

英焕拿过她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,他走过来,他靠过来,他仰着脸,他的唇覆住她的双唇,这事来得极快,她不知道躲闪,微微怔住,慢慢的,她闭上眼,感觉此刻的肌肤之亲,他的一双手游走在她身上,一下一下轻抚她的秀发,另一只手让两人的身体更为贴紧。

长吻之后,诗宝全身不动,将羞红的脸埋在英焕胸口。

她知道,真的逃不开。

依恋着他。离不开他。

幸福的滋味,她好幸福。她想要跟英焕哥一起。不是他就不行。

她的情况最该依赖别人,自己一人背负太辛苦了。她知道,身边围着的男人,给予她帮助的男人,他们都奢望从她的身上获取回报。

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,她深知这一点,总是迂回地回避开来,有些拒绝看似欲拒还迎,实则不过是相处之道。

保持中庸之道,相互牵制住,成为处在中心的风眼。

也从不让任何一个谁送她回家,发现被跟踪,会开始逃跑,借时机甩掉他们。

最可怕的一次,她冲进警察局。实在是那个人太恐怖。他不管不顾,全然没有人的局限,只满足口腹之欲。

她守护的东西,从来,只有英焕可以,也只能是他。

作者有话要说:喜欢池城,观看部分作品,很多CP深得我心,不想去拆。

偶然发现电影《宿命》他是没有另一半的,属于他的情感是父亲和朋友。所以,有心写下关于英焕的爱情故事。

只是大纲,写到想哭,连续地写写写……然后推翻重来……重新地写写写……

有时候

真的想停下,又不甘心那些连贯的影像留在我的脑海里,久久……

这部电影我只看英焕的cut。原本电影细节我也是知道不多,但英焕这个角色始终贯穿始末。

既然是进行改写,自然有原文的影子,也有我自己想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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